沈阳近八成中小企业“很差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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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闻背景：

　　今年4月份起，因为经营难和融资难的问题，温州部分中小企业负责人相继“跑路”。

　　与此同时，来自官方的统计也显示，沈阳中小企业也出现融资问题，而且保守估计缺口为6000亿元。

　　随即，中央决策层相继到各地进行密集调研，由此也揭开了一场自上而下、由多部门参与的“救市”行动。

　　10月12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不但提高小型企业的增值税起征点，而且还减半征收企业所得税。

　　同一天，中国银行、农业银行、交通银行等机构也做出承诺，大力扶持中小企业解决融资问题。

　　就在11月23日，国家工商总局再出新政，并首次提出债权转股权以减轻中小企业负担。

　　就此，辽宁省中小企业厅及沈阳市中小企业局，也是群策群力扶持中小企业。

　　今年以来，沈阳所有担保机构新增担保额39.05亿元，同比增长134.5%。

　　正因如此，虽融资成本提高，但沈阳无一企业因为贷款难而倒闭。然而，人工涨、汇率涨、原材料价格涨等现状，使得沈阳中小企业主面临空前的资金压力……

　　究竟是什么因素造成中小企业生存环境遭受“污染”？

　　倒下的，或者是仍在坚持着的中小企业需要一个答案。

　　从深圳飞回沈阳的路上，刘天明一直默不作声。

　　自7月份以来，他4次迈进罗湖鸿利电子的大门，但每次的回话都是“再继续等等吧”。

　　10月14日，他甚至连经理都没有见到，办公室的人只是向他冷冰冰地说：“俺们经理也讨钱去了！”

　　刘天明指了指那份随身携带的财务报表中的“应收款”栏说，那些钱明明是他的，但是他却偏偏又做不得主。让刘天明苦恼的还不仅于此，巨幅波动的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的用工成本等，使他受到巨大压力。刘天明并非孤例，下半年以来，在诸多成本压力下沈阳绝大部分中小企业出现了资金流紧张现象。然而，想通过回流资金来应对难关时，却发现他们早已身陷债务纠纷而无法自拔。可以说，虽然“倒闭潮”没有出现，但倒闭的危机感正在企业主心中蔓延。

　　一时间，沈阳中小企业主百口同声：生产，同样是一种痛苦！

　　资金回笼难 一个借口压款百万

　　11月18日，下午5点多，虽已过了下班时间，但刘天明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内，向窗外灯火阑珊处眺望的同时，他默默点燃了手中的香烟。作为沈阳鑫东风线缆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此刻刘天明的心口莫名地开始抽搐起来，虽然手中还握有部分订单，但是流动资金紧张却俨然成为了企业生存道路上的拦路虎。

　　对于这位从1998年开始从事线缆生产、销售的民营企业家来说，眼前的一切已经变成了痛苦的折磨。昏暗的灯光下，刘天明坐在电脑前逐笔核实已发货品的数量与单价，再制成电子对账单后通过电子邮件一一发给订货厂家。此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然而对账系统上几十笔被拖欠了三四个月甚至更久的“应收货款”让他毫无睡意。

　　最近，网络上流传着这样的消息，说江苏星宝老板一度因为债务压身跑路，后来被政府劝回，现在却又再度失踪。刘天明说，这样的消息令他惴惴不安，“跑一个单子，那可就不得了了，一年下来辛辛苦苦地全都白干了。”最近，让他犯愁的是位于深圳罗湖出口加工区一家名为鸿利电子的企业，对方拖欠货款已经超过半年时间。

　　此前，一直是业务员上门讨，后来因为欠款数额实在太大，干脆轮到他这个总经理去讨，最近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飞一次深圳。刘天明说，对方确实遇到了资金问题，也是因为客户拖欠着货款。对此，刘天明纠结不已，一方面他怕逼得太紧，对方狗急跳墙；另一方面，他也的的确确遇到了流动资金紧张的问题，以至于企业无法正常运转。

　　正是这样，很多时候他都亲自出门，而“总经理”的身份有时确能收到奇效，刘天明开始觉得他越来越像个专职的讨债员了，如今每个月的下旬他都要亲自到进货企业去追讨货款。与刘天明相似，罗女士的乔艺彩色印刷包装厂也遇到了资金压力，这家企业年产值1000多万元。不久前，工厂给一家易拉罐企业做纸箱，后来结款的时候，对方说纸箱做得不够紧凑，易拉罐在箱子里面晃，结果硬是不给结款。罗女士说，平时3个月一结款，从今年下半年便大多要求半年结款，一压就是上百万。

　　三角债太多 企业无奈“被绑架”

　　原本简单的关系，因“相互拖欠”而变得异常复杂，以至于被“三角债”绑架的企业手拉手走在悬崖边，时刻面临倒闭的风险。

　　当刘天明正在为无法正常回笼资金感到苦恼时，与他同样郁闷的还有黑龙江的一家企业的业务员潘猛（应当事人要求隐去真实姓名），因为是刘天明的供应商，刘天明与他也有着债务关系。刘天明说，他只能受这样的夹板气，作为中游企业他一方面拖欠着原料供应商的钱，一方面自己的货款又掌握在他人的手里。结果，两人的见面，也只能够是不欢而散。

　　刘天明也承认，在流动资金紧张的前提下，作为本企业的供货商潘猛所在的企业，所承受的压力其实是更大的。刘天明说，以其所在的行业为例，铜铝等生产资料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也就是所谓的卖方市场，“人家卖货，就要现钱，不给不行。”也就是说，潘猛必须要拿现金采购原材料然后加工，而按照行业潜规则，加工好的产品除了少部分订金外，尾款至少要一年才能回笼。

　　潘猛说，从拿到刘天明的订单之日到交货，经历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加上至少6个月的银行承兑期，回笼资金的周期最快也要8个月时间，“然而到现在快两个月时间了，他一直都还没有给我结款。”刘天明说，他也非常无奈，因为他的资金也被困在了“局”中。

　　对此，沈阳家具协会理事长刘福章说，企业在国家制度范围内进行短期的拆借有利于资金流通，但是当下这种被拖长了的债务关系，则好似把企业绑架了一般。刘天明说，正常情况下，他所在的企业至少要保证有400万元左右的资金用于流转，但是现在单是深圳罗湖鸿利电子，就拖欠了其300万元的购货款。刘天明说：“这笔钱占据了我全年销售额的10%，占据了我流动资金的75%，几乎更是我全年的利润所在。现在，我怎么能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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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币升值 利润被吃掉大部分

　　“我从没有去过美国，也没有造访过欧洲各国，但是他们现在遇到的债务危机，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说这句话的，是沈阳一家家具企业的负责人马经理，他说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欧债危机对沈阳出口加工企业将造成更为深远的影响。马经理说，他年销售额有两个多亿的实木家具企业，这一次被欧债危机害惨了。就在11月18日，他在意大利的采购商打来电话，要求取消一笔实木家具的生产订单。

　　至于原因，马经理说只是因为对方还坚持按照去年的价格来做，但是汇率的变化将使得马经理在接下这笔订单后至少损失上百万人民币。马经理为记者算了一笔账。今年1月12日人民币对美元的中间价为1美元兑6.6128元人民币，而在11月24日，1美元可兑人民币6.3570元人民币，两者相差0.2558元。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还按照老价格接订单，每接到100万美元的订单，企业就要至少损失20多万元人民币。

　　企业负责人表示，汇率变化的同时也削弱了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也使得沈阳出口加工型企业面对采购商丧失了更多的话语权。

　　与此同时，因为汇率变化，沈阳一家年可生产超过100万套西装的服装加工企业，也因为汇率的变化而放飞已经煮熟了的鸭子。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不久之前他们刚接到了来自法国的一份15万套西服的订单。不过，最终他们将全部订单转交给了南亚某一国家。

　　沈阳服装行业协会发布的数据就显示，人民币每升值1%，服装业的销售利润率就会下降2%到6%。而为了规避汇率变化带来的风险，导致沈阳不少出口加工企业谨小慎微，尤其是不敢接收益比较高但是周期较长的大单子。今年以来，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已经明显超过了国内通胀导致的原材料、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压力。现实是，如果美元继续贬值，而人民币会被迫升值，原本利润微薄的出口企业赚到的美元会更不值钱。

　　沈阳一家出口加工企业的老板告诉记者，人民币成本相比2008年上升了五六个点，而制造企业本身利润就不是很高，也就10个点左右，再减去人工成本和原材料成本，这中间几乎没什么利润了。如今自己的企业想要生存，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大量接单，而是转做一些利润稍高的订单，不过这样的订单真的不多。

　　购货商反悔 企业花百万为其买单

　　“我现在手头的货，足够装10座五星级酒店！”说这句话的，是位于沈阳北部地区一家洁具公司的老总孙祥，现在的他正在为此前接到的一笔单子而痛苦。

　　孙祥说，今年初的时候，河北一家工程公司在预付三成货款的情况下，与他签订了一份价值600万元的合同。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就在生产已经接近尾声、准备进行交货的时候，采购商却突然撕毁了合同。孙祥说，虽然对方已经交付了180万元，但相对于运营成本，那些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以至于造成企业陷入停产状态。

　　孙祥为记者详细算了笔账。他说，这批货都是工装产品，也就意味着产品薄利多销，“纯利润只有不超过8.5%左右，这就是说我这批货真正利润只有50万元左右，而采购原材料加上要给工人开支等，成本支出已经超过了450万元。去掉180万元订金，再加上50万元的纯利，我这次亏了320万元左右。”孙祥还说，现在企业已经处于停工状态了，所有企业员工都成为了“业务员”，“找不到买家，企业就是个死。”

　　而就在孙祥还在为他手头卖不掉的产品发愁的时候，地处同一地区的另一家卫浴用品生产企业也在为减少的订单而发愁，那家企业的经理邵先生说：“不能再减了，订单再少企业就离关门不远了！”邵经理说，近来由于很多方面的原因，家装建材这一块市场并不令人满意，尤其对于他所经营的小厂来说，业务量同比有近四成的萎缩。“其实，俺们厂子也能放假，让工人早点回去过年。”邵经理说，但是一想到还在供孩子上大学的田老四，还有要孝顺90多岁老娘的刘老七，脚步就又退了回来，“关掉厂子，对我的生活不会有多大影响，但是跟着我吃饭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就难了。”“企业开门就需要钱，但是眼下俺们最缺的也是钱。”邵经理说，现在他一方面想要订单，另一方面又怕对方赊账，“生产，其实也是一种痛苦。”的确，在邵经理看来，既要保持一定的业务量保障企业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另一方面对于工装的单子又要谨小慎微，“最好是小企业来的家装产品，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利索。”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巨大差距。邵经理说，因为大工厂可以在原料价格上占优，又可以向他们那样的小企业指手划脚，所以他根本避免不了被拆借。“现在，我账本上的应收款，已经大于企业的年利润了。”邵经理说，今年前10个月，他所在企业的总销售收入应为724.53万元，但实际进项却只有367.8万元，与此同时他还欠上游供货企业163.89万元。“任何一个老板都知道，向生产线去要效益。”可是，当说起这句话的同时，作为沈阳一家知名挂面生产企业的负责人，于先生却并没有太多的期望，“现在只有这一条生产线还在运转，其他的项目全都已经停工了。”

　　于先生说，2008年颁布的新《劳动合同法》致使企业生产所需的人力资源成本增加了五成以上，为企业经营带来了巨大压力。与此同时，由于去年末今年初北方旱情导致小麦价格上涨了15%，也使得这家小型企业变得更加风雨飘摇。而让于先生更加痛苦的是，因为产品的特殊性以及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的影响，挂面价格却很难觅得上涨空间，“一"进"、一"出"，企业几乎毫无利润可言。”

　　于先生说，为了使企业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他只好无奈地选择了裁员，而且只保留一条生产线，还不是满负荷生产，但即便这样，一旦出现市场积压，就会出现赔本经营的情况。“明知道没得赚，但是为了保住仅有的客户，我们也必须继续生产。”于先生说，“只有坚持下去，挺过去，才有可能生存下去，也才能扩大我们的市场份额。”

　　显然，现如今“生产”对于先生来说，已经是一种煎熬与痛苦了，但是他说：“资金链就是血管。如果链条断了，输再多的血也救不活企业了。”

　　在一同坚持的还有清源海方，一家专做IT分销的企业，负责人付小姐告诉记者，IT分销是已知目前利润率最低的行业。从今年年初到现在，该公司完成了3000多万元的销售额，但现在还处于亏钱的状态。其实他们所能赚取的，就是厂商给予的年终返点。全额完成全年的销售额，给10%的返点，但全额完成销售任务，基本上是完不成的任务。为了拿到年终返点，他们不得不给代理商们降价，促进销售。这往往要把自己的利润贴进去，比如说预计今年能拿到300万元的返点，那么就贴给代理商们250万元，最终只给自己留50万元。

　　沈阳市中小企业局融资担保处处长张谦告诉记者，今年受央行不断加息的影响，沈阳市中小企业融资形势不容乐观。调研显示，近80%的中小企业资金紧张，总需求资金量约为7500亿元，实际贷款余额只有1701亿元，缺口总量在6000亿元。

　　的确，自进入今年以来，央行不断加息，存款准备金率不断上调，为沈阳市中小企业发展带来了诸多不利因素。

　　沈阳市中小企业局融资担保处处长张谦告诉记者：“沈阳中小企业难，正是难在了资金问题上。”张处长说，沈阳市的中小企业为31.7万户，其中年收入在2000万以上的企业有7.8万户，剩下的为个体工商户，有23.9万户。目前，沈阳的大型企业为109户，可以说，中小企业占沈阳企业总数的99%以上。“其实融资难，说的是中小企业中的23.9万户小企业，这大约占到沈阳中小企业的八成左右。因为他们资金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很难取得贷款。”张处长说，而对于7.8万户相对较大的中小企业，有一定规模，年收入也高，具备偿还能力，所以他们基本上是不愁融资这个问题的。张处长说，融资是中小企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并不适合于这23.9万户小企业，因为很少有单位会敢给他们提供资金。

　　张处长还说，目前沈阳中小企业，尤其是其中的小型、微型企业贷款难，很多需要有担保机构介入，帮助他们取得无抵押贷款，目前，沈阳有17家担保机构，可以给这些小型、微型企业提供贷款。截至2010年10月，沈阳的这17家担保机构，共为2735家中小企业提供了贷款担保，完成担保总额88.3亿元。今年，担保机构又为沈阳的1079家企业提供了贷款担保，新增担保额48.96亿元，同比增长106.3%。目前，这17家担保机构在保责任余额70.1亿元。

　　正因如此，沈阳中小企业虽然出现融资难的问题，但却没有一家中小企业因为贷款难而倒闭。 本报记者 田勇 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