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东北经济差是因为东北人观念落后？

当事人

来源：人文经济学会（hes2012）
作者：邓新华

东北衰落，很多人都说是东北人观念落后造成的。但东北人观念真的落后吗？我不相信。

十年前，我陪一个同学参加一个饭局。除了我们两个，其他几位都是东北某工业城市的基层官员，其中几位是负责截访的。在这样的场合，作为无名之辈的我，一贯是隐藏自己的市场经济理念，少说话。感觉不同世界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讨论到东北为何落后的话题。其中一位法官说：东北资源这么丰富，只要国家不管我们，我们肯定比上海还要发达！国家只要管国防、外交就行了，其他的都不要管。

法官？来自工业城市的法官？我当时就惊讶了。完全没想到还有官员具有这么激进的市场化观念。

如果你当时也在现场，你会觉得东北人观念落后吗？

可能你会说我遇到的只是个例，但其实也不是。就拿我追了8季的《乡村爱情故事》来说，里面人物的观念也是相当市场化。我知道《乡村爱情故事》并不是完全符合东北农村的现实，但这部剧在东北那么受追捧，这说明剧中的观念是得到广泛认可的。

你看王大拿的温泉山庄要黄了，王大拿、刘大脑袋想过找政府帮忙吗？他们完全是从市场中找办法。谢广坤，当县长齐三太干预他家办酒时，他就直接打电话怒斥齐三太，面斥镇党委书记。镇党委书记手握“反对铺张浪费”的政治正确，也被谢广坤骂得抬不起头来。

去年我采访东北的一位大学校长，他也痛快淋漓地批评了国有机构的弊病。从我见过的东北人来看，我没有感觉他们的观念比其他地方的人落后。

很多人说东北人观念落后，不思发展，但是从东北人大量流出到外地来看，假如不思发展，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背井离乡就是为了求发展，对不对？

可能有人会说，东北人之所以大量流失到外地，恰好说明本地观念落后，人们不得不离开。真是这样吗？

难道当地官员不希望东北设立比上海自贸区还要自由得多的自贸区吗？难道东北不想搞比上海更自由的金融中心吗？难道东北不想设立证券交易所吗？难道东北不想让丰富的资源得到更高效的利用吗？……

很显然，不是东北人不愿意搞这些，而是他们不被允许搞这些。要知道，东北的官员也是积极争取设立自由贸易区的，但能不能争取到、自由贸易区究竟能有多自由，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这是东北人观念落后吗？假如允许东北人自由发挥，而不是按照发改委等一帮部委设定的调子来振兴东北，估计东北早就真如那位法官所说，比上海更发达了。

的确，东北有比其他地方更为庞大的国企体系，国企职工经常要求政府解决困难，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中国改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经验是双轨制。所谓双轨制，就是旧体制很难改动的时候，先允许新体制发展，待新体制发展壮大，旧体制也就好改了。

假如允许东北搞更自由的边贸、更自由的金融、更自由的资源开发和流动体制，东北的新兴经济力量迅速壮大，国企员工寻找新的发展机会容易，国企改起来就很轻松了。1990年代，中国出现下海潮，不就是因为新机会的吸引力吗？新机会增多，国企想留住工人都留不住。现在的问题是，东北缺乏新体制、新机会，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谋发展的国企职工，自然就赖在国企，有事就找政府。

东北的问题其实早就应该解决。拖到今天，凯恩斯主义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由于刺激经济，政府大手开支，加上能源、矿产价格赶上周期性的高峰，这掩盖了东北经济的问题。但，凯恩斯主义能怪东北人吗？

也许有人会问：即便东北更市场化，其他地方难道不应该更市场化？假如全国都更市场化，东北会不会失去改革优势？不会。假如全国都加快改革，每个地方经济都更发展，其结果是每个地方都为其他地方提供了更大的市场，大家都能更快发展，这才是真正的供给侧改革。每个地方其实是自己跟自己比较，看自己的比较优势是否能发挥出来。别人的发展都是你的机会。